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诏狱第一仵作第140节(2 / 2)


  仇疑青指节点着桌面:“这是谁的案几?”

  赵兴德就嘴微撇,嘲讽的表情根本掩饰不住:“邓华奇,和本官一样都是侍郎,可同人不同命,人可不用像下官一样干活,什么好的赖的苦的烦的都得接着,人愿意来就来,不愿意来就不来,官宦世家,家中辈辈有大官,他又是家里最受宠的,一个侍郎算得上什么,不过是积累资历而已,人家有更多的机会,更多的路,随时可以改选呢。”

  叶白汀:“赵大人很羡慕?”

  赵兴德看了看左右,已经走过工作区域很远,便低声道:“相比羡慕,更多的是无奈,谁叫咱没那种爹娘呢?人就是撂挑子不干事,咱也得接过来好好干,别人不要功劳,咱得要,苦完累完,偏又不能拿别人怎么样,这替人干活的事……谁心里会爽快?”

  整个户部参观问话的过程并不算快,一个接一个的问题,一个接一个的人,除了问取信息,辨别真假外,还得观察,这里的环境,每个人的心态……

  很快过去了一个多时辰,眼看着快中午,赵兴德一次一次的看滴漏,仇疑青和叶白汀便也没再多呆,提出了告辞。

  回去的路上,二人慢慢骑着马,聊着刚刚的所见所闻。

  仇疑青问叶白汀:“可看出来什么没有?”

  “工作量。”

  叶白汀眉目微凝:“这些人的工作量很不一样,比如李光济的公案,卷宗文书多的都要摆不下了,新来的还要往他桌上放,蒋宜青明显也是在工作,但他桌上的东西就少多了,一个巴掌就能数得出来,干到下午绝对能做完,再往别处看,有的桌子干脆就是空的,比如邓华奇……”

  连赵兴德,和今日‘外出公务’不在的尚书万承运的案几,他们都看过了,看起来摆出架势,做出‘本宫很忙’的样子,比真正做什么更重要。

  为什么?

  “如果邓华奇是因为家世背景,赵兴德和万承运是因为本身职位,在户部一二把手的位置,其他人呢?丁忧的人不在,桌上没东西还可以里解,可李光济和蒋宜青明明是一个级别的属下,尽管职位分工不同,任务量也不可能如此天差地别……”

  一样的人为什么待遇不一样?

  仇疑青:“还有他们公案的位置。”

  “是,”叶白汀回想刚刚大厅的各个位置,“厅堂那么大,取暖不方便,炭盆放置的地方不能在门口,也不能在风口,更不能挨着易燃之物,别人不提,只说李光济和蒋宜青,一样级别的人,李光济距离炭盆的位置最远,最冷,蒋宜青案几所在,距离几个炭盆都很近,明显是最好的位置。”

  职场有很多潜规则,大家卯足劲要争要抢的,大多不是工作本身,而是工作之外带来的东西,比如功劳,绩效,升职加薪的机会,社交层面的被尊重感,以及一定的成就感,同一级别的同事,怎么可能好处都被一个人占光?一个人再差,能进到团队,总归是有优点,有擅长的地方的。

  “……为什么李光济表现的唯唯诺诺,胆子极小,什么好处都沾不到的样子,难道只是因为不如别人会说话,会来事?”

  仇疑青沉吟片刻,道:“据户部名册记载,蒋宜青比李光济和修竹早来了三年,还未升迁,官署中这种资历的人并不鲜见,有人比蒋宜青来的还早,也未升迁,却并不像他这般张扬,得上峰赏识。”

  叶白汀:“户部这种行事风格的人,只他一个?”

  “大约是。”仇疑青点了点头。

  叶白汀沉吟,难道这个案子里,还存在着职场压榨和欺侮?

  “还有距离感……”叶白汀感觉这件事也很值得细究,“人和人之间的交往相处,是存在安全距离的,熟悉了,是朋友了,就会不由自主亲近一点,很多时候是下意识的行为,非刻意伪装的站姿和距离感,很能说明一些事。”

  仇疑青:“距离感?”

  叶白汀点点头:“我注意到,赵兴德虽然拍了拍李光济的肩,以示鼓励,但站姿和他距离是最远的,包容蒋宜青的玩笑,甚至鼓励他的大胆做派,站姿就近了很多,最近的……只见这一次,我不大敢确定,因当时林彬是走动的,意外出现,但他和赵兴德之间的距离,最小。”

  更别提另一个不在的侍郎邓华奇了,赵兴德连人家的案几都不愿意走近,可见是何等厌恶了。

  这里面人和人的关系,各自明里暗里使的心眼……一个户部厅堂,说大不大说小不小,将职场生态展现的淋漓尽致。

  “档房……是什么地方?”叶白汀对官场制度有些不熟,问仇疑青,“能在户部做事的人,不都要经过科举选官么?”

  仇疑青道:“你可知,即便考不上进士,中了举人,也是有机会选官的?”

  叶白汀点了点头:“好像是不太容易,选官也只能是偏远地区的小县令,仕途上限有限,但规矩上,好像是可以的。”

  仇疑青:“科举选的是官,但官员之下,还需要吏,很多的事需要属下配合协办,即便是县衙,也有粮谷师爷,刑名师爷,师爷不是官,未中过进士,却可以协助上官办里很多事。”

  叶白汀就明白了,官少事多,办不过来,可不就得请外援?像是他的年代,有公务员国企的地方,不也有合同工?所以这种工作,对于读书认字,有一定才学,却考不上进士的人来说,也是一个不错的出路……

  “还有一件事,你注意到了么?”他又想起一件事,眸底微光闪烁,“他们最近正在忙的事,应该是赈济……”

  仇疑青:“雪灾。”

  叶白汀唇角翘起:“我就知道你看到了。”

  入冬以来下了几场大雪,京城还好,没什么特别可怕的灾情,户部官署这个年久失修只是个例,再往北,远一点的地方就不一样了,只要有人受了灾,折子呈上了朝廷,皇上批了,户部就得办。

  “灾情信息,批复条陈,粗略账本……一大堆公文都堆在李光济的案几上,这么着急的事,别人就不帮着分管?效率太慢误了事怎么办,户部尚书就不问一问?”

  “还有,感觉他们都很有防备,防备的是什么?仅仅是你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,还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就很敏感?可赈灾的事情有什么敏感的,这不就是户部应该做的事么,算不得机密,也没必要遮掩。”

  仇疑青补充:“这个官署还有一个人,心仪管修竹,是谁?”

  叶白汀摇了摇头,也不能确定。

  信息量还是太少,时间也是不够,他们没办法全面了解每个人,不过这户部真的是,有人冷漠独行,有人巴结会来事,有人什么都不在乎,有人可能在其它地方使了劲……

  小小职场,道尽了众生百态。

  “太多东西以待后询,不过现在起码有了些了解,之后的取证过程,我们知道要留意什么,关注什么,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很明显——”

  叶白汀看着仇疑青:“其一,散碎尸骨得继续搜索,管修竹的人际关系也得继续排查;基二,赈灾——”

  仇疑青看一眼对方的眼睛,就知他要说什么:“户部赈灾,有一套自己的固定流程,去年水患应该也是同样操作,盯着跟一跟看一看,许能找到线索漏洞,知道去年的贪污案是从何而起,用的是何手段。”

  叶白汀听的直点头:“还有那个丁忧的孟南星,是不是得去看看?”

  虽他母亲刚刚在腊月去世,正在哀思之中,但他既然是去年案子的亲历者,就有必要问一问情况。

  仇疑青:“我会分派下去,着人去寻。”

  好消息自然也是有的,管家那边已经沟通完毕,终于能开棺验尸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