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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22)(2 / 2)

  三百三十七年又七月一十三天。

  白黎轩登上尊位。

  小狐狸如今自取了个名字,叫渐善。

  两百年前, 渐善挺过三十六道雷劫跨入六阶, 纵身妖兽排行前四十二名, 在妖兽界享有君上的头衔。

  六阶化形之后,他也逐渐不再以小狐狸的形象出现。

  其时常出入锁仪宫,人们又将其归为了白黎轩的党羽。

  实则......虽然不用被打上党羽的牌子,但其间关系也差不了多少。

  近日他准备去海妖之地取一个东西,因他不习水性,便去找白黎轩讨要避水珠。

  迈入宫殿中,两旁灯火通明,百来位乐师跪坐殿堂下,鸣钟击磬,拍得却不是同一个调子。

  纷多乐声嘈杂切切,不仅难以入耳,更堪称鬼哭狼嚎。

  渐善进来后直接便紧皱了眉头:都唱的什么鬼东西。

  回狸君,这些都是南越楼里客人爱点的小曲,还有......

  懒得听这些有的没的,挥手打断了侍从的话,渐善抬眼,看向尊座上闭目小憩的男人。

  我有事找你。

  男人身着墨玄色的锦服,长发未作束缚,散在玉座上。

  鬓若刀裁,眉如墨画,单是静静斜倚着的坐姿,举手投足都流露着浑然天成的霸气。

  闻声,稍撩开眼皮,深邃的眸眼看向渐善,自然而然染上了一丝毫无感情的审视。

  渐善少了小狐狸时对男人张牙舞爪的模样,拘礼静等着。

  良久,男人启唇:都退下。

  懂眼力见的侍从连忙上前,挥退众人。

  已然弹奏了整整三天三夜的乐师们纷纷如蒙大赦,跪地叩谢后,大气不敢出一个,快速地陆续离开。

  十几位侍从也离开了,喧闹的宫殿霎时间静得悄无人息。

  渐善这才露出了点随意,对白黎轩道:你即使忍受不了安静,也不该如此折腾这些乐师。

  白黎轩只是平常地看了渐善一眼,没有多余的言语和行为。

  但渐善却从白黎轩的视线里,体会到了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。

  如此沉郁而充满杀伐的威压。

  他不禁想,怕也只有那个人不会被白黎轩的锐利所伤。

  若是那个人还活着......

  连忙收敛这些想法,不敢在白黎轩面前表露出分毫来。

  以着协商交易的语气道:想找你借天品避水珠一用,酬劳照旧。

  白黎轩没问渐善借来何用,他也不会在意。

  只是嗯了一声,算作答复。

  那我便先付点定金罢。

  渐善看了白黎轩一眼,对方反应正常,他也就斗着胆子,伸出手来勾勒幻境。

  边问人想看哪一幕?

  白黎轩这次的要求同以往一样简洁明了:竹林,饮茶。

  再闭眼时,幻境生成。

  轻风漫漫,竹海荡起一阵绿韵,天地间少了几分喧闹,多了恬静惬意。

  白黎轩静静地扫视一遍四周,当他看向木制茶案对面的人时,动作变得缓慢。

  那人身着碧绿色轻衫,简单用发带束了长发。

  旁人若与此人对上,极大可能会先被那一双如古井般波澜无痕的眸眼所吸引,而后才注意到他精雕细琢般的绝美容颜。

  许是白黎轩不加掩饰的打量,男子疑惑地皱了下眉头。

  怎么了?为何要这样看着他。

  无碍。收回视线,修长的手指搁上茶盏,想喝什么茶?

  都可。

  男子顿了一下,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的弧度:可曾记得你给我沏的那一盏霜降茶?

  度过了三百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活,于白黎轩而言,霜降茶的回忆已经很久远了。

  但当对方提到这个词时,一切都突然变得清晰,仿如昨日映照于眼前。

  那时的欢愉喜悦也似是化为一股烂漫的潮水,涌入了白黎轩的心间。

  白黎轩终是扯了一下唇角,锐利的眉眼稍作柔和:想喝么?

  男子点头。

  白黎轩便折袖动手,为他沏茶。

  茶沏好了,男子率先端起,浅抿一口,面露满足之色,赞了好喝二字。

  白黎轩单手持着茶盏,悠悠视线看着对方,不作一言,也未喝上一口。

  只是喝完茶后,二者之间的氛围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寂。

  男子本就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,如今连白黎轩也不主动开口,自然没了交谈起来的契机。

  大抵是受不了这死一般的寂静,近处高处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鸣音。

  男子闻声看去,见地上摔落了一只鸟雀,不禁道:这是怎么了?

  他随之起身,向着鸟雀走去。

  白黎轩的表情原本还称得上平静。

  却在男子站起,与他背对身的那一刹那,双目瞳孔猛然紧缩,几近呲裂。

  啪嚓。

  茶盏在白黎轩的手中碎裂成片,顷刻间又化为灰烬。

  男子听到身后的动静,本想转回头来,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。

  惬意氛围很快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  狂风呼啸,高空乌云聚集,山岳一般沉重的威压降下,地面竟是裂开了数道大口。

  腥红色灵力化作的锁链将男子牢牢捆住,从双脚至腰间,从脖颈至双臂,越缠越紧,紧到男子根本就喘不过气,身体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,仿佛下一刻便会被这锁链大力勒断。

  他惊恐地盯着垂眸的白黎轩,却听对方轻声道了两个字。

  别走。

  唰啦啦

  锁链凶猛而疯狂地律动,被捆其中的男子生机消弭,幻境随之被破。

  威压卷席着飓风铺天盖地倾轧而来,渐善一口血喷在了地面上,身体如受重击,往后倒退十几步,狠狠地背撞在梁柱上。

  他顾不得身体被碾碎了一般的疼痛,惊疑不定地看着尊座上霍然起身的男人。

  白黎轩,你不能

  你不能动怒,你不能发狂。

  现如今没人可以牵制住你,一旦你压抑不住心头的魔性,那便将成为尘世间前所未有的浩劫!

  下一刻,一颗水蓝色澄澈透亮的珠子丢在了渐善的面前。

  急躁僵在脸上,让渐善现在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傻气。

  他将避水珠接在手中,再抬头,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。

  白黎轩步入了石室内。

  像是怕吵醒了什么人,他的脚步悄无声息。

  直至走到水晶冰棺的边上,看到了里面躺着的人。

  白黎轩却终于开口唤了一声。

  前辈。

  方才幻境里对待江奕的幻象,他始终没有喊出过这两个字。

  因为他从未将那个幻象当成过江奕。

  只是借此回忆往昔。

  白黎轩伸出手去,充满爱怜地抚摸着冰棺里的人,眸眼温柔如水。

  在他被众人围剿时,前辈没出现。

  在他重伤不治奄奄一息时,前辈没出现。

  在他靠自己的实力拼出一场功成名就时,前辈还是没出现。

  从困惑到在意,从委屈到担忧。

  越是回忆便越想念。

  越是想念便越痛苦。

  求不得,越执着。